於是最近偶爾會有這樣的念頭突然地浮現腦海,“如果沒有一億元,打算怎麼辦?”
現在的日子,雖然稱不上富,但也總不算太差;此外如果把我對物質生活方面的淡泊也考慮在內的話,即使財產沒有一億元,好像也不會對人生造成太大的影響。
年輕時,對錢的概念通常屬於短期,關心的大多是口袋裡面有多少現金,戶頭裡頭有多少存款,每個月能領多少薪水。一直要等到財富累積的規模達到一定的程度以後,對錢的認知和態度才會開始由短期轉變為長期。我慢慢地不再留意皮夾裡面有多少現金,也不太注意戶頭裡有多少存款,就連薪水是不是真的按照薪水單的數字匯到賬戶裡頭去了,也很少進行確認;因為我心裡很明白,在時間的跨距被拉長到 20 年甚至 30 年後,真正重要的關鍵,是複利的效果和投資的年化報酬率,而不是我省吃儉用的本領。
儘管某種程度上是稍嫌樂觀的假設,但如果平均後的年化報酬率能維持在 10% 以上的水準,那麼今天投入一千萬的資金去進行複利,25 年後便能累積出超過一億元的資產規模;至少在數學的算式上,這是絲毫沒有瑕疵的理論。
但也許我真正想問自己的,不是今天沒有一億元,而是 25 年後,也就是 65 歲時沒有一億元的話,打算怎麼辦?因為今天沒有一億元是既定的現實,自然也沒有什麼需要在意的;如同我知道自己長的不像金城武,身高也沒有 180 一樣,除了繼續當我自己,然後把注意力放在不當金城武的好處上面,似乎也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簡單來說,“沒有一億元”和“不像金城武”,其實可以算是類似的情況;不管缺少的是那一樣,我都可以活下去,而且活的很好。
但錢對我有一種很強烈的誘惑,或許應該說對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這樣吧。比起變少,人們更喜歡看到錢變多;那怕這些錢最終很可能大多不是由自己花用,我們也抵抗不了整個人類社會用錢所共同編織出來的價值觀。
年輕時盼望的一億元,更大程度上只是一種對未來的遐想,並非真的覺得需要賺一億元;但隨著未來的輪廓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日趨清晰時,便會遭遇另一個需要思索的問題:二十年前設定的 KPI,在今天還依然適用嗎?如果我有一億元,理想就算是實現了,人生就算是勝利了嗎?
如果是二十歲的我,大概會毫無疑問地表示肯定,畢竟還有什麼比擁有一億元能更讓人感到心滿意足?除非是擁有二億元,或者更多。為什麼會如此地肯定呢?因為二十歲的我沒有太多其他想要追求的目標或生活歷練;沒有特殊的才藝,沒有家世背景,也沒有突出的能力,便連出社會以後能否在職場中生存下來,都沒有足夠的自信。好在做白日夢不要錢,因此我經常在不感興趣的課堂上發呆出神,想象有天成為億萬富翁時,身邊同學朝自己投射來羨慕的眼光,還有那個拒絕我告白的學姐臉上後悔的表情…。
一晃眼二十年過去了,曾經在我的白日夢裡擔綱演出的室友、同學們,如今全都從生活中消失;我的資產,也沒有一億元。
每次只要一想到這裡,便會不覺莞爾;在二十歲的白日夢裡,故事的情節似乎全都集中在別人對我這位年輕億萬富翁的態度和看法上,一次也沒有考慮過這一億元是怎麼來的,或者要怎麼“花”這一億元,仿佛那只是一件透明的魔法斗篷,往身上一披便能讓周遭的人對自己刮目相看,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其他的用途。在那個以我為中心的夢中世界裡,唯一需要被滿足的,似乎只有我的虛榮心。
一直要等到白日夢裡面所有的元素都徹底消失了以後(同學羨慕的眼光、學姐的懊悔、一億元),我才終於明白自己其實不需要擁有那樣一件魔法斗篷,也不需要那樣的白日夢。
我喜歡工作,也喜歡賺錢;但對於積累財富的執著,近幾年卻開始慢慢出現鬆動。我開始覺得生命似乎應該要有除了追逐財富之外其他的嚮往和志向,特別是對於像我這類普通的工薪階級來說,翻轉命運的關鍵除了長期的年化報酬率之外,更重要的是和財富多寡無關的生活體驗和技能培養;因為只有在這個領域裡,我們才有機會和富豪的子女們平起平坐,甚至加以超越。
記得有一回,故鄉的長輩在電話中調侃地問我“資產破億了沒有?”他如果不是開玩笑,大概就是高估了我賺錢的能力;但掛掉電話後我心裡卻不由自主地好奇,這位資產我猜測應該超過一億的長輩,計劃拿這一億元做什麼?他們夫妻簡樸的生活明顯花費不了多少錢,孩子們也都已經獨立在外,因此他身上披著的,不正是我年輕白日夢裡的那件魔法斗篷?
生活在現代人類社會,不太可能不去考慮錢的問題;但人們對錢的重視卻似乎也已經到了幾乎著魔的程度,因此把生命中絕大多數的心力和時光全部都投注在賺錢這件事上,仿佛只要有了錢,其他的問題都終將獲得解決。因此在財富面前,不但下班可以延後,吃飯可以延後,愛情可以延後,親情可以延後,就連健康也可以妥協,病痛也可以忍耐。
“如果沒有一億元,那就沒有吧!”我如釋重負般地在心裡回答了這個天馬行空的問題,餘下的人生,努力賺錢之餘,更該把心思花在怎麼提高“時間”的投資報酬率上;比起錢來,這不才是真正珍稀的資源嗎?
“65 歲時,我會有一億元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