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甘心，才會越陷越深

最近睡前的消遣讀物，是以色列歷史學家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的《Homo Deus》，而哈拉瑞的文字最引人入勝的地方，大概便是擅長援引日常生活中的現象來支持他所提出的各種論點；有些例證甚至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拍案叫絕，在心中大喊“對~！，好像真的就是那樣…”

每回看到喜歡的句子或內容，除了會直接在 Kindle 上標註下來之外，也會用手機拍照然後上傳到 IG 和 FB，一來方便自己日後進行回顧，二來則是與朋友們分享我在閱讀的過程中所尋獲的各種“寶藏”。日子久了以後才留意到，比起熱門的主題像是美食、自拍或者花草動物來，我的 IG 上幾乎大多是 Kindle 的身影；求學的時代不愛讀書，豈料步入中年以後反倒成了個書呆子。

這個週末，我對照片中所標記的這段句子感觸特別強烈；哈拉瑞想要說明的，是人類傾向於相信自己所承受的苦難或付出不會白費，因此不管今天奉獻的是一頭羊、一雙腿或是一條命，只要我們相信這些犧牲能夠換來更光明的將來，那麼這些個人的損失便深具意義。

哈拉瑞談的是宗教如何感化群眾，國家如何凝聚人心，但撼動我的則是這再尋常不過的簡單道理，即使像這樣明擺在你我的眼前，只怕也無法掙脫這條纏在身上的枷鎖；而這條枷鎖有個名字，叫“不甘心”。

念書的時候記得曾有一位老師在課堂上向男同學們傳授把妹的招數，他說進攻的第一步就是設法從心儀的女生那裡借一千塊錢，然後一直拖欠著不要還。許多的男同學和我一樣，都對這樣蹩腳的把妹招數嗤之以鼻，勸他還是好好教書，不要輕易轉換跑道當戀愛教練。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這位老師不是胡謅，而是論述的能力不如哈拉瑞，否則年輕的傑夫和一票男同學們肯定會奉他為把妹大神，虔誠地履行他的教條。

借錢不還，是製造 suffering；而為了讓心儀女孩的 suffering 產生 meaning，你就必須成為她的 fantasy。祭司說殺一頭羊祭神，好換來穀物豐收；國家說軍人們拋頭顱灑熱血，才得以國強民富；你則對她說別急著讓我還妳一千塊，和我吃吃飯聊聊天，說不定能幸福一輩子？

很多人把一輩子的妹，卻從來沒有掌握到關鍵，不管你使盡任何招數，如果彼此的交往沒有建立在正確的公式上，那也無法產生牢固的伴侶關係。“Fantasy gives meaning to suffering.”你以為只要不計代價地疼愛、嬌寵，就能夠贏得女孩的芳心嗎？初期也許吧，但長時間下來唯一能深化彼此關係的，只有試煉（suffering）和為了讓這份痛苦產生意義所羅織出來的美好願景。

因為不甘心，才會越陷越深。

這不是我說的，而是哈拉瑞研究人類歷史後所提出的論點。但即使哈拉瑞不特別指出人類的這個傾向，我想每個人都必然有過類似的經歷，不論是在成長的過程或是職場，甚至是在電視影集裡頭，不甘心的情緒難道不是隨處可見嗎？

最近的股市因為中美貿易戰的緣故而波動激烈，看著投資標的的股價不斷地創新低，心裡便有一股逢低加碼的強烈慾望。但為什麼不是尋找報酬率更高的標的，而是要加碼這些帳面上已經出現損失的投資上呢？除了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會出錯之外（Suffering），其實更大的部分是因為不甘心；只有繼續逢低加碼，才能在股價大漲時獲得超額報酬（Fantasy），並且證明自己的投資能力過人（Meaning）。

那些許多年下來仍然保留在投資組合中的標的，難道不多是那些被迫長期持有，但由於不甘心，因此只能盼望有朝一日可以平反的錯誤決策嗎？

也許是對哈拉瑞的提醒產生了感觸吧，今天我進行一筆投資的決策時，就理性地選擇了報酬率較高的標的，而不是加碼在出現已經出現損失的投資上。

感情的世界可以越陷越深，但投資的錢坑，千萬不要輕易地陷進去呀！

哦~，還有，如果下次我向妳借一千塊錢，妳該明白我什麼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