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是因為轉做了管理職,或是已經旅行過太多地方,最近對於帶團的工作邀請總是提不起太大的興趣。按理說,帶團能獲得優渥的額外收入,又可以從辦公室沉悶的上班生活暫時解脫,應該是歡迎都來不及,怎會像這般毫不遲疑地把「錢」往別人的口袋裡推?
關於這點,連我自己也不完全清楚箇中的真正緣由;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並非對帶團這項工作感到煩膩,或是錢已經多到不再想要這筆額外收入。有時我會真格的質問自己,為什麼現在不像過去那般地熱衷出門帶團了? 將各種可能性在腦海中反覆推敲,我發現,除了希望在不同領域的角色也能有傑出表現之外;讓我決定減少帶團頻率的,說不定是第一次踏上南極大陸時所經歷的點滴在我心裡悄然播撒下的一個模糊念頭。
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
長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朧又是誰?
越是長年紀,便越覺得生命的過程之中,存在著許多人們不易察覺,也無法加以解釋的巧合和緣分。出發前往南極前的那週,我從友人臉書上的推播無意看到了這二行詩,當時並不以為意,也沒有刻意想要去記住詩的內容;但因為好奇,便逐字反覆唸了幾回。
盤腿歇坐在庫佛維爾島(Cuverville island)健行路線終點處的雪坡上,不久前仍冒著煙的身體,已經慢慢開始感到涼意;我站起身重新穿上了大紅色的防寒衣,然後沿著峰頂的邊緣緩步地朝人少的那頭走去。那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日後還會再次回到南極,因此除了覺得幸運能獲得這樣寶貴的機會,也打定主意要在這趟探索世界盡頭的終極旅行中,徹底地檢視、證明自己。
沒來由的,我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讀到的那二行詩。相同的字句,此刻卻在心裡激起了波濤洶湧。「我是誰?」這樣的問題有可能找到確切的答案嗎?在造訪南極的興奮感隨著停留的時間越長開始慢慢褪去後,取而代之鬼祟向心頭襲來的是一股對自我認同的不確定感。 那二行詩,就像是在嘲笑我一般,為何總參不透禪機,為何總想讓他人認同自己?
我曾以為到了南極就能有機會證明自己,但真的到了南極,才明白世上每一個生命都有著不同的意義,我又有什麼需要急著去證明的? 我並不是頭一回遇上 identity crisis,但那一次在世界盡頭的自問自答,似乎對我產生了某種影響。
探索的本質,是「發現」,人們在陌生的疆域行旅,去陌生的環境訪察,與陌生的文化激盪。有個念頭閃過腦海,也許,重要的並不是我在別人的眼裡究竟好不好,強不強;而是那個最真實的自我,是不是仍充滿著冒險的精神和勇氣,是不是仍然存在著強烈的好奇心,想去探索遼闊的世界,想去發現一個更美好的自己?
那次旅行,喚醒了我心中的那個「探險魂」;但我並非只是迷上了探險旅遊,而是對「探險魂」看待生命和工作的態度心馳神往。
南、北極旅遊,這一、二年很熱門,但人們對極地行程的認知,卻相對有限。 有人說那是成功人士可以為自己的成就刻劃下的完美紀念,有人說那是玩到無處可去的人的終極地點,有人則只是一時興起,便跟著朋友報了名。
我聽過各式各樣想到南極去的理由,但在我自己親訪南極後,才明白讓我對這片白色大漠如此著迷的原因,不是模樣可愛逗趣的企鵝,也不是撼人心魄的魔幻景致,而是身處這片荒蠻大地的男男女女,不分老幼青壯,都似乎會被一種不知名的氣息所感染和感動。 雖然算不上是真的在進行「探險」活動,但卻能清楚地察覺到心裡那股不斷湧出的雀躍和欣喜,彷彿被深埋在心底的「探險魂」從來都未曾死透,只是在現實生活中的各種限制之下,被名為「妥協」和「不可能」的念頭所隱蔽,直到走進了這個如夢似幻的秘境世界,才又再次地被徹底喚醒。
百年之前誰是我? 百年之後我是誰?
也許我永遠都擺脫不了 identity crisis 的侵擾,但在南極被喚醒的那個「探險魂」總會悄聲地在我耳畔低語:「一生都不要停止尋找,去發現更好的那個你。」
不管有沒有機會到極地去旅行,記得,都要設法喚醒心中的那個「探險魂」。
說走就走!‧‧‧‧‧‧但是口袋空空,哈哈!
您真乾脆!(但,會不會就是這樣浪漫才口袋扁扁? 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