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的羅浮宮博物館有多麼精彩,大概無需贅言;因此台灣的旅行團能夠在 2 小時內將重要館藏精華地「速覽」一回,可說徹底展現了亞洲民族令人拜服的超高效率。 這人滿為患的羅浮宮裡,竟有大概半數以上,都是用這種節奏在博物館裡快速穿梭的旅行團。
達文西的《蒙娜麗莎》前,總是圍滿了人。這幅寬度僅 53 公分的油畫,在黑壓壓的遊客堆裡,似乎顯得又更小了一點。 操著一口鄉音的中國導遊壓低著嗓子向身旁慌忙著用手機拍照的遊客吆喝:「輪流拍、輪流拍,拍完了就到後頭來集合! 牆上這笑容可是世界有名吶…」
許多年前初次帶團到羅浮宮參觀的我,對藝術的了解並不深。嚴格說起來,簡直是個藝術文盲。 因此達文西的《蒙娜麗莎》究竟是什麼地方了不起,那時的我根本提不起絲毫興趣。 隔著數米遠的距離,從波浪一般此起彼落的人頭堆上伸頸遙望了幾眼,便意興闌珊地趕忙往後方逃去。
雖然覺得眼前忙著和蒙娜麗莎合照的觀光客們有些俗不可耐,但說穿了,其實我也不過半斤八兩;與其在館內欣賞藝術品,似乎還更想到外頭去細瞧貝聿銘的玻璃金字塔。 藝術欣賞,對我這等土包子來說,是種勉強不來的附庸風雅;至少,我曾經如此地斷言。
30 歲以後,因為工作的緣故,開始有了許多接觸藝術的機會;不知道是年齡的增長會影響一個人對事物的喜好,或是藝術本身具有的獨特魅力,自相遇以來,我便一點一點地陷落、沉迷、耽溺。 好在這項新養出來的喜好,比起打 Online Game 要讓人認同;因此像是心靈給捱了幾十年餓一般,我貪婪地狼吞虎嚥了起來。
五、六年時間過去,雖然不再是個藝術文盲,但也還不到能以「文青」自居的程度。料想我體內的這一身「俗血」,大概不是輕易便能給弄「雅」;而轉念間又想,這與生俱來的「俗」說不準也是件好事,如此一來便可以用更平易近人的方式,來分享我在接觸藝術的過程中,所獲得的不同感動和啟發。
由於一個最近新婚的朋友要到巴黎蜜月旅行,因此原本打算再等上幾年才開始動筆的「安東尼藝廊」系列,意外地提前問世。而首篇文章所要介紹的,則是文藝復興巨匠 – 米開朗基羅二件經常不小心就被遊客錯過的傑出雕刻作品。
大多數米開朗基羅的作品,幾乎都在義大利,只有極少數流到其他國家。 而在羅浮宮裡,就收藏了兩件當年米開朗基羅捐贈給當時被梅迪奇家族流放的羅伯特(Roberto Strozzi),後來被他一起帶到法國並進貢給法國國王的兩尊,高度逾二米的精彩大理石雕像。 收藏在羅浮宮裡的這兩件作品,經常被遊客給忽略。這也怪不得人,畢竟館內實在有太多的東西可看,因此會刻意去尋訪這兩座雕像的,大概只有非常喜愛米開朗基羅的粉絲,才肯撥出時間去看這取名為「囚」的一對巨大人像。
在欣賞藝術的過程,最容易產生,也最直接的刺激源,通常是感官上的「美」;從線條、顏色、張力、主題…等不同的層面,試著去「讀」一件作品的皮、肉、骨,甚至是魂。 但藝術作品和文學作品相似,Context 上下文所扮演的角色,極為重要。 創作的年代與社會背景、作者當時的心境、作品中所隱含的喻意、完成作品本身的難度以及它的美學價值…等,都是一件作品的上下文。 而任何能夠傳世千、百年仍持續感動人心的偉大藝術品,絕不會都只是「美」而已。
約在 1513 年前後開始進行製作的這兩座「囚」人像,最初是米開朗基羅為了教皇朱利亞斯二世陵墓計劃所設計的四十件大型雕刻當中的其中一部分。 隨著建陵墓的計劃生變,加上米開朗基羅進度極為緩慢,因此最後僅有少數幾件雕刻被製作出來。 現置於羅馬聖彼得鎖鍊教堂(San Pietro in Vincoli)內著名的摩西像,和羅浮宮裡的這兩尊「囚」人像,便是他在三十八、九歲時所完成的重要作品。
在談羅浮宮裡的「囚」人像雕刻前,可能要稍微先簡單地介紹一下米開朗基羅,才能補足欣賞這兩尊「囚」人像雕刻的上下文。
身為文藝復興三傑的米開朗基羅,生命精彩的程度,完全不遜於他所創作過的任一件傑出作品;事實上,在讀過米開朗基羅的傳記之後,會覺得也許他所留下最好的一件作品,應該就是他人生的總合。 二十三歲為羅馬教廷創作《聖殤》,二十六歲為故鄉翡冷翠雕出《大衛》,名滿天下,被評為顛峰之作。
讓我們在這裡中斷一下,如果你今天二十六歲,然後人家誇你說「恭喜、恭喜,你已是顛峰的狀態。」時,在志得意滿之餘,會不會同時也有一種對生命的疑問和矛盾? 在攻克了最高的山頭之後,該何去何從?
記得嗎?米開朗基羅雕大衛像時才二十六歲,而他一共活了八十九年才死掉;直到斷氣的前一天,手裡還拿著鑿子和銼刀在石頭上敲打。這意謂著在接下來的六十幾年,這位時代的巨匠幾乎沒有一天停止創作。 而當眾人認為《大衛像》是米開朗基羅最傑出的作品時,他卻絲毫沒有留戀,而是繼續地去開發自己的各種潛能。 然後一直以雕刻家自居的他,在三十三歲接下了西斯汀禮拜堂的壁畫工作,整個天花板達 1080 平方公尺的超大面積,由於沒有工匠受得了他的脾氣,因此整面壁畫最後幾乎是由米開朗基羅自己一個人,足足花了四年的時間,所獨立完成。
雕石頭,對米開朗基羅來說,不是件太難的事情,他從極小便展現出過人的天份和高度的興趣,也是因為雕石頭的技藝被當時統治翡冷翠的梅迪奇家族看上,因此將他找進了聖馬可菁英學院,和家族裡的子嗣們一同接受教育。 但是畫畫?而且還是西斯汀禮拜堂的巨幅天花板溼壁畫? 所謂溼壁畫是在壁面塗上 1.9 公分厚的水泥,然後在水泥乾掉之前,快速地在上面作畫,因此顏料會吃進牆壁裡,完成後即使是用水在表面清洗,畫作也不會被擦掉。 簡單地說,有點類似是在牆壁上刺青的感覺。
所以米開朗基羅除了要構思如何在 1080 平方公尺的超大面積上作畫,還要自己扮演泥水匠的角色,扛著水泥爬上鷹架,然後仰著頭在極不自然的姿勢下長時間的作畫和勞動。 如果去過梵帝崗的西斯汀禮拜堂,在抬頭仰望的同時,大概都會驚訝、感動的無法言語。 某次一個畫家團友和我同行,她看著看著便無法克制地哭了起來,我問她為什麼哭,她說她覺得她一輩子再怎麼努力也沒有可能達到米開朗基羅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 我安慰她說「不要緊的,應該沒有人可以。」
從三十三歲一直畫到三十七歲,米開朗基羅在完成西斯汀教堂的壁畫後,整個頸椎幾乎已經是殘廢的狀態,再也無法和正常人一樣自由地扭動頭頸。
而羅浮宮裡的這兩尊「囚」人像雕刻,便是在他完成史詩級難度的創世紀壁畫之後,接下來幾年所作。 想像一下,這時的米開朗基羅,已經接近四十歲,對於生命,特別是對死亡的參悟,亦想必會有與年少時不同的體會。比起他在二十六歲時所雕鑿的《大衛像》,這對以「囚」為主題的作品,似乎不再只是追求線條與姿態的絕對完美,而是藏了幾分寓意,或者說,是他在幾度經歷了事業的高峰後,重新回到生命的本質上來和自己進行對話。
位於德農館(Denon wing)地面層(Ground floor)的米開朗基羅藝廊裡,高度超過二米的「囚」人像一共有兩尊;一尊叫作「垂死的囚」( The Dying Slave ),另一尊則是「被綁縛的囚」 ( The Rebellious Slave ),兩尊雕像的臉上流露著恰好相反的表情。
抬頭一望,很多人大概會感到狐疑,一個垂死之人的臉上,怎會是這般愉快、詳和的表情? 肌肉的線條和皮膚的紋理也漂亮的讓人不覺驚嘆,一塊石頭竟可以被雕鑿到如此程度!
垂死的囚臉上如沉醉在睡夢中的表情,似乎是米開朗基羅透過作品表達希臘哲人柏拉圖所主張,強調肉體與精神是兩種可以分離開來的存在。肉體便是囚禁住精神的牢房,一個只會不斷地墮落、衰敗,而另一個則是能夠昇華到極致的永恆存在。
如果死亡是一種解脫,精神自此得以從驅體中被釋放出來,又何嘗不是一種喜悅? 究竟米開朗基羅想說的,是精神先於肉體?或者藝術是猶如被宗教和政治般的身體所奴役的靈魂?
答案,沒有人能肯定,但有些被創作者刻意留下的謎,其實也不需要有答案。
被綁縛的囚,雙手被拉到背後綁住,身體和表情呈現出一種自由被剝奪的掙扎與無奈。 與垂死的囚兩相對照,米開朗基羅的心境,似乎已盡在其中,根本無需言語。
如果是二十六歲的米開朗基羅,我想這兩座「囚」的雕像僅管仍然會有完美的曲線和表情,但絕不會有這麼深的意涵和對那種死亡和生命的徹悟。
如果你恰好也和我一樣喜愛米開朗基羅,下回造訪巴黎時,別錯過了羅浮宮裡這兩件極出色的作品。
這位作者寫的內容和蔣勳在「美的沈思」中講的內容有高度雷同。不禁讓人起疑問是否原創。
這位作者最喜愛的米開朗基羅版本,就是蔣勳老師的,這篇文也是寫在聽完數次蔣勳介紹米開朗基羅之後,因此不用懷疑,作者是名藝術文盲,和藝術相關的文章,肯定都是聽來讀來的。
作者ㄧ來不賣書,二來不靠寫作賺錢,也從沒將文章拿去報社、雜誌社投稿過…
美的教育,重要的是原創?或是傳播和分享?
請允許作者再強調ㄧ次,作者是名藝術文盲,請美學的衛道人士就忽略作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