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的幾行字,花一塊美元買來貼上的郵票,印著冰山風景的明信片,門邊牆上掛著的紅色郵筒…所有的東西都齊備了,但明信片上頭,沒有收件人的地址。
一張無法寄達的明信片,又廢事去寫它作甚?
也許是種近乎愚蠢的矯情吧,像在進行某種重要的儀式般地,我將這張愛情的證據投入了紅色的木箱裏;心裡明白地知道,它的命運,將和我對這段感情的回憶一樣,無處可寄,也無法原件退回。在遭到銷毀之前,只能被擱置在郵局裏專門堆放無主信件的角落裡。
僅管如此 它總算是真實存在了一段時日,記錄著那些無法被送達的真摯情感。
佇立在郵筒前面,我對於這犯傻的行為感到幾分不解?這樣的一個儀式,究竟是想證實自己對她的深切思念?還是想要擺脫?
走進當年研究站人員的廚房,吸引住我目光的,是流理台上的一本食譜。靠近一看,上頭寫著如何料理海豹腦的方法;我好奇地又翻了幾頁,想看看除了海豹之外,會不會也有諸如「三杯企鵝」、「烤信天翁」之類的地方特殊菜色。
博物館逛得乏了,便走到門口去和環保學家克勞蒂亞聊天。她說這棟前英國研究站之所以變成博物館,是因為要廢棄拆除的成本遠高於繼續使用。根據南極公約的規定,研究站若是一但廢棄不用,不是收拾行李拍拍屁股走人便行;而是必須要將所有不屬於南極的東西,包含建築物在內,一樣不留地全部帶走。 我低頭思忖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處境竟與這研究站有著幾分相似,也有些不太相似。 我們同樣迷上冰山傲世獨立的淒滄美感,同樣有著無法抽身離開的理由;但我走不了的原因,不是撤出的成本太高,而是已經把每一寸真心,都給投了進去。
站在外頭沐浴著難得的極地陽光,我來回踱步地踩在鬆軟的半融雪地上,腳下傳來靴子和碎冰磨擦所發出的沙沙聲響;我低下頭看著地面上用腳印子踩出來的英文字母,不自覺地感嘆,「這些在南極所留下的足跡,能夠維持多久的時間?也許傍晚的一場雪,便會將一切又全部恢復原狀;如同我這三年多來的思念,那天突然一覺醒來便可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對著迎面走來的貓靈開玩笑地說「也寄張明信片給我吧!」
年紀雖輕,但卻經歷過許多的她,意外地總讓我感覺到親切、熟悉;也許是生命不順遂的人所共同擁有的一種特質,一種同病相憐,一種惺惺相惜。 這個有著超齡思想的小女生,暫時轉移了我的注意力,從「究竟該不該結束這段無感,而且總是給對方帶來傷痛的戀情?」這類難解問題中脫出。
在洛克羅伊港,我留下了一張沒有寫上地址的明信片,幾行除了我自己之外,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的字句,還有僅存那一丁點,對於愛情的微弱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