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春節連假期間,接到了在新加坡成家落地生根的旅業友人 Henry 的電話拜年,本以為互相簡單寒暄問候幾句就會結束的對話,卻意外地東拉西扯地聊了兩、三個小時。從他在疫情期間開始養的兩隻雞,他一歲大的兒子,一直聊到彼此公司的近況;掛斷電話時我扭了扭僵直的脖頸,搖搖頭向時鐘瞟了一眼,情不自禁地驚歎,兩個大男人居然也可以講那麼長時間的手機?
Henry 是台灣人,在和新加坡籍女友結婚前,似乎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在新加坡扎根,至少那是我過去對他所留下的印象;這個經常把「小心業績變業障」掛在嘴邊的工作狂,最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大概會是「家」吧。因此當手機話筒的那頭傳來幼兒的哭鬧和雞啼聲時,Henry 幾乎是以完全不同的面貌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一場百年的瘟疫如海嘯般將旅遊業一夕間淹沒殆盡,更折磨人的,是大水淹了逾兩年還不退去,殷切期盼著能趕緊著手重建家園的業者們,也只能撓撓頭自我安慰,既然都撐了這麼久了,再多撐一下子,也許這個坎就過去了。兩個在旅遊業謀生的大男人之所以會講那麼長時間手機,又會不會是對彼此至今都還沒被疫情擊敗的一份惺惺相惜呢?我其實對養雞或養孩子的話題並不是特別感興趣,但從這個過去張口閉口談的多是工作和夢想的男人口中聽到養雞和養娃的心得,還是挺新鮮的,某種程度上這或許也算是「人事全非」了吧。
他說會興起養雞的念頭,多少和因為疫情必須長時間待在家有關,他們的鄰居養的雞生了小雞,於是分送給其他感興趣的社區住戶養,在家閒著無聊,他便也抓了一公一母各一隻回家當寵物養。不僅如此,寵物雞除了每天早上會叫大家起床,母雞還會下蛋;有時蛋累積的數量多了,除了自己吃,還能分送給鄰居享用。成功受精的雞蛋,還能孵出小雞,然後比照之前鄰居的模式,為小雞們找尋新的認養家庭。
聽到這裡,我情不自禁地讚歎「雞生蛋,蛋又生雞,管理妥當的話,可保一輩子不會出現缺蛋危機。因此比起之前在經濟學人雜誌上讀到的養水獺的瘋潮來(好奇的人,可以嘗試在 Instagram 上搜尋 #otters),寵物雞雖然沒那麼萌,但似乎效益和報酬率都高多了。」想到這裡,突然發現 Henry 好像又還是原來我記憶中的那個工作狂,就連養寵物都挑能當鬧鐘,而且會下蛋的經濟動物。
農曆春節連假結束了,超市原本專門用來陳列雞蛋的貨架上依舊看不到雞蛋的蹤影。除了用來炒飯之外,其實平常也不太製作需要用到蛋的料理,因此缺蛋對我的日常生活影響並不是太大。但望著空曠的貨架,我不經意地想起了和 Henry 那天討論「雞生蛋、蛋生雞」的記憶;我們共同的結論是投資必須像養雞,在挑選標的時應該要選能生蛋的(孳息),同時也要留一些蛋去生雞(複利)。
投資是如此,經營事業想必亦然。因為疫情的緣故,幾乎大多數的從業人員都成了不會下蛋的雞,有句台灣俗諺叫「生雞卵無,放雞屎有」,基本上形容的就是我們這許多人這兩年來所遭遇的處境,運氣好的還能勉強混口飼料吃,運氣差的就被當成病雞大量撲殺。而這其中有很多因為疫情離開的人,在順利找到更理想和穩定的工作後,不會冒險再回到這個隨時可能被犧牲的產業來;換句話說,旅遊業人力資源素質和經驗斷層的問題將越趨明顯,像 Henry 和傑夫這樣同時兼具韌性和專業的人,疫後肯定會成為市場嚴重缺少的金雞母。
因此當 Henry 問我,公司怎麼能接受「生雞卵無,放雞屎有」的現況時,我語帶自信地回他說,換個角度想,公司只花這點飼料錢就成功把我留下來,實在太划算了。而所有願意接受大幅減薪留下來和公司一起挺過這段艱辛歲月的夥伴,將來也會成為公司最穩定的一股力量,因為連這麼困難的日子都沒有被嚇跑了,以後的日子無疑只會越來越好。
我告訴他這是我這兩年來最重要的領悟之一,與其懷疑,我寧可選擇相信。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雞生蛋,蛋生雞;生生不息。
那你要開始努力生蛋的時間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