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和已經很久沒碰面的業界友人傳 LINE 訊息聊天,已經 WFH 很長一段時間的她,形容這段足不出戶的日子像在躲防空洞,甚至開始有點不太習慣戶外嘈雜的環境。
我服務的公司雖然自疫情以來一直處於空轉的狀態,但除了三級警戒那段時間額外放了三個月「暑假」外,還是維持著到辦公室出勤的日常,因此並沒有像她一樣產生突然與世隔絕的抽離感受。更關鍵的是,我告訴她這十八個月的抗疫過程所帶給我最大的收穫,就是讓我成為「極度樂觀主義」的信徒。
我是在閱讀經濟學人雜誌上一篇介紹 Steven Pinker 的新書《Rationality》的書評時,偶然讀到一個陌生的單字 Panglossian,押按開啟字典查詢後,出現了這樣的說明:

“這說的,不正是我此刻的處境嗎?”我凝視著這個新認識的字彙,不覺癡了。
不論任何情況下都保持樂觀的態度,是無奈地接受了消極等待危機解除的我們,此刻僅存的競爭力;如果連這個也失去,也許公司就差不多可以結束了吧?因此我們如同伏爾泰書中所描寫的人物 Pangloss,樂觀地相信,一切最終都會朝趨於至善的方向發展;因此面對這次新冠危機,只要能夠順利存活下來,似乎就能算是勝利。
進一步查詢之後,發現伏爾泰的《憨第德》,是一部諷刺小說。這部中篇小說以一位名為憨第德(Candide)的青年揭開序幕,先描述他在一位貴族的城堡里過著受庇護無憂無慮的生活,與貴族的女兒相互傾心,同時被他的老師潘格羅士(Pangloss)灌輸予萊布尼茨式樂觀主義。既然是諷刺小說,故事的結尾當然非常「警世」。但對於被海嘯捲走,已經在汪洋上載浮載沉了十八個月的旅遊業者們來說,除了相信 Pangloss 之外,還有其他的選擇嗎?錢反正是打水漂了,你快樂它要漂,你不快樂它也要漂,那為什麼不選擇快樂地漂呢?嗯,這完全像是潘格羅士會講的話。
在伸開雙臂擁抱極度樂觀主義前,我是個相當「實際」的人,沒有效率的事情不做,沒有效率的人不用,不會提高效率的東西不買。但疫情卻完全顛覆了我的職場信仰,不但接受了集體平庸、消極等待,也接受了即使不必創造價值,卻依舊可以獲得報酬的扭曲現況。我接受了辦公室內那雙不管公告了幾次請同仁注意服裝儀容,卻還是依舊可以見到的居家拖鞋,我也接受了居然沒有一個人提醒這位同仁在她剛好錯過的那場會議中,總經理特別提到了上班應該有上班的樣子,不管有沒有客戶在,拖鞋都不該在辦公室活動時穿。然後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公司唯一一位因為被所有其他同事聯署指控言行失當,要求進行改善,最後氣憤離職的同仁。這個離職的女生,不只有台大學歷,而且還在郵輪上的 Excursion 部門工作過,對我們來說幾乎是夢幻般的隊友,也是我當時非常看好的潛力新秀,希望她可以成為公司的超級業務和人氣領隊,但最後卻因為其他人無法容忍她的高調和自負,只好與我們分道揚鑣。我接受了這是一個可以容忍穿拖鞋在辦公室走動,卻無法包容「異類」的環境,也接受了這是一個除非被所有人聯署指控,否則不管你有用沒用,絕對不會被開除或資遣的組織。在這樣一個和諧,空氣中沒有任何一點恐懼的職場樂園,除非公司那天真的要倒了,否則沒有任何理由煩惱。
於是我不禁好奇,真的就不會倒嗎?除了經營者一直以來在眾人面前所展現的那份過人自信之外,有沒有其他更扎實的數據或論點可以用來支撐這份如同信仰般的樂觀?我想,這是我的實際面在說話,即使為了避免成日愁雲慘霧而毫不保留地擁抱了極度樂觀主義,我也是一個 pratical Pangloss。因此努力保持樂觀之餘,我還是免不了為最壞的情況事先預做想象。
第一個現蹤的警訊,是日前和船公司進行視訊會議時,得知明年的銷售情況出乎預期地好,兩個主要代理的品牌已經有八、九成的艙房被訂滿,少數載客率仍不理想,需要打折促銷的幾乎清一色集中在 2022 年前幾個月,夏天以後的航次則已經滿到可以考慮是否應該漲價的程度。換句話說,2022 所剩下可賣的庫存其實已經不多了,即使全球疫情發展瞬間逆轉,台灣在明年農曆春節順利解封,我們也還是要面對 2022 年已經無貨可賣的尷尬情況,只能全力衝刺 2023 的業績。開張以後能吃多久我不太清楚,但各種跡象顯示,公司的生意似乎至少三年不開張。
令我在意的另一件事情,是團隊低落的執行力。在五月進入三級警戒前,我們其實久違地開了一次會議,討論重新啟動公司行銷活動的計劃,雖然一如預期地都是些老套的內容,但起碼比起之前的完全空轉強。但一個禮拜、二個禮拜過去,然後新增案例破百,在政府同島一命的呼籲下,我們便停止上班,只每天排一個人到辦公室留守;注意,我們不是 WFH,因為完全沒有事情可做,在家就等於放假,而且還是減薪後領七成薪的有薪防疫假。為了防疫,公司這點犧牲似乎不算什麼,但很奇妙的是,長假前討論要做的那些計劃,好像就也跟著被棄置了。直到九月份考量台灣疫情趨緩,加上全球陸續有郵輪順利復航,我們決定再次重啟行銷活動,並且把從船公司那兒收到的各種新船書寄送到客戶手中,我才真正見識到疫情對團隊執行力的真正衝擊。
公司在零收入的情況下,無怨無悔地付了十八個月員工的薪水,如果你知道老闆希望中秋節前可以把船書寄到客戶的手中,而且他也數次在 email 內強調最晚該把文宣品寄出的日期是 9/14,你應該會預期所有人會齊心協力地在限期內完成這項任務,畢竟只是隨函附帶一張向客戶介紹新船資訊並且提醒盡早預訂艙房的 DM,況且開會這天才 8/24,沒可能中秋節前客戶還收不到新的船書。但一直到中秋節前夕,整理好準備寄出去的船書都擺在會議室的桌上,一直到連假的前幾天同仁們才開始在信封上貼名條,並且在連假結束之後快遞公司來辦公室收件時,我才赫然發現原來船書還沒寄出,只是先從會議室的桌上裝到紙箱裡。
這雖然不是什麼大事,卻讓我不禁懷疑如果連身扛經營壓力的 David 所提出這麼一個簡單的任務都能荒腔走板到這個程度,以後和這些人還談什麼成長、談什麼未來。不過大家一起混日子罷了。樂觀主義濃烈地充斥在辦公室內的每個角落,我們相信一切問題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相信疫情會在公司彈盡援絕前結束,相信三年賠掉的錢可以很快賺回來,相信這個沒有人管你,沒有人罵你,沒有人要求你,甚至連出勤都不必打卡的職場樂園會一直歡樂下去。
我記得有回 David 說,大家都長那麼大了,不希望連服裝儀容這類瑣碎的小事都要人反覆提醒。但很遺憾地,當公司三令五申卻連拖鞋都禁止不了,還和員工談什麼 Deadline。
因此在看見了 Pangloss 這個單字後我才突然頓悟,原來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早都已經成了潘格羅士。但細想若非如此,日子恐怕真沒法安心過下去。畢竟股東們損失的只有金錢,而且是在可承受範圍內的財務損失,但年輕員工損失的除了部分收入外,還包括了他們的前途。試想如果公司三年不開張,留下來的人也就必須跟著一起荒廢三年,特別是對於才三十出頭的人來說,職場上能有幾個三年、五年可以虛擲?
多虧了這份新獲得的極度樂觀,最近的日子其實過得意外舒心,甚至連運氣都變好了,久未中獎的統一發票在遇見 Pangloss 這個單字這天也中了 800 元。但伏爾泰的《憨第德》是一部諷刺小說,最後能夠改變命運的,不會是如同信仰般堅定的樂觀態度,因為樂觀只能幫你這麼多,不論想獲得什麼成果,到頭來還是要靠自己一分一毫的點滴積累和不斷努力。
為了經常警惕自己,決定找《憨第德》的法文版來挑戰,然後讀完和《小王子》一樣,讓其繼續常駐在我的 Kindle 裝置裡。
做點國旅也可以吧??
不,現在該和你們一樣,開始拼 2022 了。
我覺得單位最高主管交辦的事項沒做到是很大的事耶
真正奇妙的地方是,從上到下所有人都當作沒這件事般地理所當然。就像那雙在辦公室內自由移動的拖鞋,日子一長,大家也習慣成自然了。
我覺得單位最高主管直接交辦事項沒有做到事很大的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