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毛厚長褲

我有一件刷毛材質的厚長褲，是第一次準備前往南極時，因為擔心下半身只穿羊毛緊身褲和防水褲可能不夠暖，因此順手又拎了一條刷毛褲，想說三件全穿的話，總夠暖了吧。豈知到了南極後才發現，半島的夏天其實也沒有多冷，於是後來幾次的南極任務為了節省行李空間，便直接忽略這件厚刷毛褲了。

這件厚刷毛長褲就這麼被塞在冬衣堆裡遺忘了許多年，某次整理衣物時，為了挪出空間來擺放新添購的毛毯，它才得以重見天日。看著這件除了保暖之外沒有任何作用的厚長褲，我腦中興起了不如拿去舊衣回收的念頭，並且將它隨手塞在雜物籃的一隅，方便下次心血來潮時連同其他舊衣物一同拿去回收。

既然都考慮要舊衣回收了，就表示當時認為未來再穿的機率極低，更準確的說應該是不想再穿了。不想穿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太熱不能穿，出門不適合穿，太冷也不必穿（有其他更貼身、舒適的發熱衣褲），一件四季都派不上用場的褲子，不拿去回收，留著做什麼？

直到霸王級寒流急凍台灣，我在某個兩腿凍得發抖的傍晚突然瞥見雜物籃裡的那件厚長褲，於是帶著測試保暖程度的心態將其換上，好暖喔~，這件原本要被丟棄的物品，於是就這麼逆轉成功，再次找回了它存在的價值，並保留了它在眾衣物間的一席之地。

我情不自禁地想，一條只有「孤味」功能的刷毛厚長褲都能逆轉命運，只是因為新冠疫情而一時落魄、低潮的旅業眾人，儘管前方仍舊風雨飄搖，難道就不如一條厚長褲？

不知道是否因為身處旅遊慘業的緣故，對一條厚長褲重新找回存在意義居然格外地感動。減薪、年終泡湯都還事小，工作的價值和意義突然消失才真正叫人失落、悲苦。進辦公室無事可做，假裝上班就可以領薪水很爽嗎？一個星期或一個月的話，可能吧，但我們已經假裝上班九個多月了，如果換成是孩子被迫放這麼長的寒假不能上學，父母能不為他們的未來擔心嗎？在一家長時間空轉虛耗的企業上班，能不為自己的前途擔心憂慮嗎？很多人覺得公司怎麼那麼傻，一個月接著一個月的燒錢，但我總覺得這樣的說法有欠公允，因為一路走來同舟共濟的員工們不是什麼都沒燒，他們燒的是心呀！

很多時候，我們認為某些特定的人或某些特定的物品實屬多餘，往往是因為他們對自己而言不再具有價值或意義，因此即便不刻意將其捨棄，通常也對他們的去留不置可否。但就像突然逆轉成功的那條厚刷毛長褲，一個人或一樣物品的價值和意義經常是由其所處的環境而定；如同抗疫時被認為會拖垮公司財務的人力累贅，對許多不受疫情影響的其他行業來說，則是寶貴的人力資源。

一條逆轉命運的刷毛長褲溫暖了我的雙腿，一次不著邊際的寒夜省思鼓舞了我的士氣。

願我們都是一條刷毛厚長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