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來偷偷地瞄了前方正在說話的人一眼,歸功於 AirPods 優異的麥克風收音功能,今天即便是講手機,也不用抬起手來,只要動動口就行了。也許是注意到了我鬼祟的目光吧,這位沒有美國時間的上班族於是背過身去,改用窸窸窣窣的音量繼續抱怨自己究竟有多忙,有多怨,有多冤。
我望著這名上班族的背影,突然間對「美國時間」這四個字產生了極高的興趣。沒有那個美國時間,似乎已經成了一種普遍的說法,形容一個人很忙,因此沒有額外的時間可以隨便浪費。我好奇的倒不是美國時間這樣一個比喻的出處,而是感歎人們真的有忙碌到這個程度?還是因為太習慣用這樣的表達方式來保護自己,才會每個人最後都變成「沒有那個美國時間」。
和這位上班族恰恰相反,我覺得自己每天都好閒,因此有意外多的美國時間可以去東瞧西探,四處匪類。而在長期處於這樣的狀態下後,慢慢地美國時間反倒佔據了生活的主要部分,餘下的才是用來應付生存所需的瑣瑣碎碎。
我不曉得自己生活的周遭有多少人像我一樣「有那個美國時間」可以用來任意揮霍,但我真心覺得人的一輩子沒有多少日子可以用來為自己而活;不是為國,就是為家;再不然也還要為了糊口,為了將來,為了養老…;每天時刻盤算計較著人我間的損益輸贏,卻連一刻也無法空出來細細品味自己與生活的各種變化。
我不太確定以後會不會變的更忙,甚至忙到「沒有那個美國時間」的程度,但我很珍惜當下這段清閒的日子,因為大部分的時間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然後一層一層地深入到鮮少留意的內心世界中探索;例如那個對文學感到興趣的我,那個對藝術感到興趣的我,那個對語言感到興趣的我,那個對動物感到興趣的我…。
曾經我以為自己這輩子最需要的是錢,很多的錢,用不完的錢。年歲漸長了以後,才發現人各有命,富貴在天;註定了不會有的東西,就算是再怎麼努力,恐怕也只是徒勞。而在擱下了多年的發財夢以後,才赫然驚覺人生已過逾半,這輩子自此最需要的不再是錢,是時間,是有意義的時間。
日前以一句“How dare you.”而爆紅的瑞典環保鬥士 Greta Thunberg 給我帶來很大的思想衝擊,因為她才 16 歲就找到了自己可以用一生來追求和奮鬥的目標(全球暖化的問題,在她有生之年肯定無法解決),我卻仍然只擔心退休以後錢夠不夠用,會不會變成下流老人的問題;而忽略了自己的有生之年是否還擁有其他的可能性?還有沒有挑戰普世價值,與眾不同的勇氣?
我們不一定都要成為環保鬥士,但除了每天上班的那個自己,你有想過自己還能有些什麼不同的面貌嗎?如果忙到連「那個美國時間」都沒有,你又該如何發現那個不同的、更有意思的自己?
用眼神的餘光目送“沒有那個美國時間”的上班族刷卡下車,我不禁得意地沾沾自喜起來;多麼幸運呀!我居然有那麼多美國時間…。
(而且不只有“那個”美國時間可以胡思亂想,還有“這個”美國時間可以把內容也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