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房東反應公館老宅屋頂漏水的情況,估計也有年餘了;但除了看他挺著老邁的身軀自個兒爬上屋頂換過幾回瓦片、蓋塑膠布補漏之外,倒也不怎麼把他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唉呀,這房子再不修不行了…」放在心上。
這房東是個外省人,沒有結婚,平日在台大當司機,估計是接送一些學校的外賓或行政人員。在公館的老宅似乎是他爸給留下來的,最初有五間房出租,到今天只剩下三間還有住人,我應當是少數能夠適應老宅惡劣環境的長期租戶。
雖說仍有三戶住在這裡,但其中一間是他口中那個成天吃喝嫖賭到處借錢的敗家子胞弟年前返台後在住,也就是全部只有兩戶可以收到房錢,一戶收新台幣 2,300;我每個月花在網購的金額,都比他能收到的租金高。 因此雖然漏水問題很讓人困擾,但在他最後一次用塑膠布 DIY 修補成功,屋內下雨時不再滴水後,我也就不怎麼問他什麼時候要修屋頂。
拖了二、三年都沒真的找人來修的房東,在九月下旬某一天夜裡竟然打電話跟我說,下禮拜氣象預報說不下雨,他已經約工人趕快來修屋頂了。
窮,不是罪惡。但我回家後望著屋內被破壞的慘狀,便知道房東找來的這票工人非但不專業,而且也不遵重別人的物品;我如果知道是這種拆法,絕不會把任何家具留在裡頭。錢被他弟給借光的房東,大概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這組便宜的工班。
「算了,到時候全部重新買過一遍就是了…」我無奈地邊自我安慰,邊清點屋子內的災情。但我尚不知道是,惡夢,其實才剛要開始。
這幾個工人不但粗魯,施工速度也慢。原本以為只要忍耐幾天,就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但屋頂才剛拆完,隔日便開始下雨;於是工人便丟下施工現場離去,留下房東與房客們自生自滅。
「如果房東找來的是專業的工班,應該就不會有今天的下場吧?」27號這晚我在上頭只蓋了一層塑膠布的老宅裡過夜,雨水積在布上,形成了幾團彷彿就要爆開落下的巨大水球,我趕忙拿出小剪刀來在水球的底端刺出一口小洞,然後拿桶子接住從孔洞中迸射而出的水柱。
「如果我不在屋裡,照這態勢發展下去,恐怕要整個壓垮下來吧?」深夜被由塑膠布滲下的雨水給滴醒後,我便忙著刺洞、然後反覆十數次接水、倒水的動作;好不容易將積水都給清掉,我也已經全身溼漉,分不清身上的究竟是水還是汗了。
「明天一早,就收捨細軟避難去吧!」看著手機螢幕上杜鵑轉成強颱,預定於 28 號晚間正式侵台的新聞後,我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著上方給風刮得霹啪價響的塑膠布出神,思忖著沒了屋頂護體的老宅遇上杜鵑的本尊時,會是如何激烈的景況?( 因為我是決不會留下來親身經歷… )
這是個很特別的中秋節,雖然我的生活因為房東修屋頂偏逢颱風杜鵑來犯而有許多不便和損失;但轉念一想,覺得這似乎也是一種際遇和試練,考驗我對於捨得、捨不得的體會和理解,還有在惡劣條件下生存的能耐和抗壓性。 十年前剛來台北時,不也曾有過睡在雜物堆裡的日子?比起那時候的一無所有,現在起碼經濟不成問題;屋裡的東西被砸壞、淋壞,等屋子修好時再全部重新買過,也就是了。
風雨總會有過去的時候,但這意外的 Running Man 體驗,卻成了我這幾年相對順遂的人生,最值得紀念的一次狼狽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