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檔足足套牢了十年的散裝貨運股票,最近因為市場的炒作,居然出現了解套的希望,漲勢猛烈的程度甚至讓我一度猶豫,重新考慮是不是該繼續持有,以便難得地享受一下被抬轎,而不老是去幫人抬轎的滋味。
順利解套的這天,我和 David 分享套了十年的感想(他也套了幾張),我說這兩天腦海裡總浮現四個字 —— 死馬活了。
為什麼是死馬活了呢?因為對這兩檔股票基本上已經不抱任何期待,在哀悼完自己的血汗錢付諸東流後,便說服自己將那些帳面損失當作呆賬打掉,至於持有的股票,則當成死馬擱著不管,反正把屍體賣了也值不了幾個錢,就留著作為將來進行投資時的警惕吧。因此當死馬在癱倒十年後突然死而復生,對我所造成的驚嚇著實不小,感覺像是十年前不小心掉在馬路被人撿走的二袋百萬元現鈔,在經過十年後,居然有人原封不動地送還?我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眼前提著兩袋錢的善心人士,捂住嘴在心裡吶喊「這是奇蹟吧?死馬居然活了!」
死馬活了這件事,給了我很深的感慨,因為被我當成死馬的,除了這兩檔散裝貨運股票,其實最近多了一樣,那就是受到疫情巨大衝擊的公司現況。中僑是溫董自大盟獨立後,在 2012 年九月正式成立的公司,豈料他在 2014 年五月便因癌症病逝,沒能享受到自己人生最後一次創業所帶來的經營成果。公司的競爭優勢,根基於溫董數十年長時間在郵輪行業的浸淫和累積的人脈,如果沒有他的起心動念,決定在明明已經可以退休的年紀再次創業,大概就不會有中僑;我大概也不知道會在那裡苦守寒窯,等待冒出頭的機會。轉眼間,溫董竟也已經離開人世七年了,他創辦的公司,也即將在 2022 邁入第十年;但這個原本應該充滿意義的里程碑,卻因為新冠肺炎的衝擊,讓人心裡充斥的情緒不是對未來的期待,而是懷疑和無奈。
我不禁想,如果股票死馬躺了十年還能活,那公司死馬會不會在疫情結束後也再次復活?我們的堅持,最後能否為公司重新帶來生機和活力?David 公告減薪休假措施續延三個月的 email 主旨,用了「堅持到底」四個字,鼓勵眾人不要輕易萎靡喪志,耐心等待疫情結束的到來。某種程度上,我覺得能虧得起,而且捨得虧錢,也是一種競爭力。如果單從財務的角度上來說,這些錢當然是毫無意義的浪費,但如果不是像這樣特殊的時期,受薪的同仁們大概也不會相信公司會願意保障員工的生計到這種程度;但我有時候也會懷疑,光靠善良,企業經營就能成功嗎?因為除了善良,公司的現況在我眼裡便如同死馬,有時讓我感到噁心的程度,甚至得要靠買聯強的股票來撫慰心情,我偶爾半開玩笑地對友人戲稱。
拿出勤這件事來說吧,早上會在九點以前進辦公室的,除了我以外(仍舊是七點),通常便是過去曾經跟在溫董身邊工作一段時間的資深同仁,接著是九點二十分,比公司規定九點十五分彈性到班再晚十分鐘進來的同仁,然後是九點三十分進來的,還有九點四十五分,甚至十點才進來的…。
「你們公司上下班沒有打卡嗎?」一位聽完覺得不可思議的友人好奇地問。我忘了公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早上不必準時上班,但印象中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公告,說疫情期間大家可以遲到;而當某甲看到某乙快十點才若無其事地走進辦公室,而且不只一次時,也就開始延後自己早上進公司的時間,反正只要比某乙早一點,應該就不算過分。我喜歡 David 的善良和他願意虧錢保障員工的氣度,但如果問我願不願意再拿錢出來投資溫董創辦的公司,我肯定會放棄這樣的機會,寧願把錢拿去買聯強的股票,因為杜書伍對出勤紀律的看法和我相同,他在一篇以《沒有「出勤紀律」,就是沒有「組織意識」》為題的文章中寫道:
組織不能沒有紀律,不然就不成組織,而是各行其是的烏合之眾。而出勤紀律是組織最基本的紀律規範!
倘使出勤沒有紀律,其他事物也不會有紀律,那他也不會是個具專業能力的人。
因為疫情,我們好像除了告訴員工繼續堅持之外,其他什麼也不敢、不能要求。所以在辦公室穿拖鞋走來走去也沒人在乎,午休時間自行延長也沒人說話,早上遲到也不再需要畏首畏尾,反正又沒事可做,有差那五分、十分、十五分還是三十分鐘嗎?
其實,在疫情發生之前,就已經有這些紀律鬆散的跡象,但疫情讓所有人得到為自己的不敬業行為合理化的完美藉口;如果是在溫董底下工作,我想肯定沒人敢放縱到這樣的程度。公司雖然善良,但在我眼裡充其量也就是一匹善良的死馬,疫情之後它會不會也和我套牢十年的散裝股票一樣,死馬活了呢?
公司死馬欲活,不需要奇蹟;眾人齊心努力便有可能。但對於連出勤紀律都做不到的此刻,我還是只能仰賴投資聯強的股票來撫慰我落寞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