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飯前總是楚楚可憐地仰首顧盼,飯後便大搖大擺調頭走人的勢利鬼,有回竟然一躍躋上沙發來,自顧自地就開始例行的飯後舔毛活動來,完全不管旁邊坐著一個表情錯愕的人類。
“我們已經是這種關係了嗎?”
一直對於吃飽以後轉頭就走這件事頗有微詞的我,被咪咪突來的親密舉動給怔住,感歎這貓咪心果真如海底針,平常總是冷淡絕情(飯後)的傢伙,怎麼今兒個就熱情如火了呢?以後也會一直這麼熱情下去嗎?
可惜好景不常,喵意難料,自幼在街頭討生活的咪咪,很快便故態複萌,再次地用冷漠將自己武裝起來,飽餐一頓後乜斜著眼朝恩公的方向顧盼幾回,接著便舔舔屁股揚長而去。
“我們又回到這種關係了嗎?"
那一刹那間我心中突然冒起了一股無名火,對於咪咪的忘恩負義感到心寒,甚至在心裡咒駡“真是不知好歹的傢伙,白費了這些貓糧了"。
其實,咪咪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只不過有幾回選擇在飯後多留一會兒,並未把這裡當作是牠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也沒有把我當成是牠的朋友。我以為自己從一開始便很清楚這點,因此當察覺到心中的怨憤時,不由得感慨自貶地嘆道"瞧你這肚量,居然和貓計較那幾口飼料。"
由始至終,我都沒打算過要成為咪咪的主人,對於牠天天來蹭飯這件事,也單純地只是看作一種緣分,畢竟世上那麼多流浪貓,偏只牠一個天天上門乞食?既然彼此有緣,採買時順手拎一包飼料也不是太麻煩的事,不如就當一回現代孟嘗君,門下食客野貓一匹。
儘管飼料所費不高,但人心中那股強烈的佔有欲明顯超出了我的預期。如果只是餵養飼料就讓我對流浪貓產生了期待,並且在期待落空後感到失落甚至憤怒;那麼在現實生活和職場中那些長時間對我們提供幫助或是資源的人,又會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去看待我們的冷漠和背叛呢?他們會和我一樣不經意地在心裡咒駡"真是不知好歹的傢伙"嗎?
我本以為在經過了這麼多年在職場上的歷練,自己的修為和氣度應該有了很長足的進步,但這很明顯地是自我感覺良好;在人前或許尚可裝模作樣,擺出一副厚道大方的姿態,但在人後不但閒言閒語從沒斷過,便連上門蹭飯的流浪貓,都要嘀咕上幾句,心裡才能痛快。
咪咪為了在街頭謀生所養成的那一份警戒和勢利,意外地成為了提醒我要經常檢視自己是否行止合宜的契機;畢竟貓咪可以輕易地靠賣萌來和你一笑泯恩仇;在險惡的人世一旦與誰結怨,便很可能在對方的心裡永世不得翻身。
我曾經以為只要心中坦蕩,就可以無所顧忌地說話做事,但在經歷了流浪貓事件後,我不由得尋思會不會一直以來都有一股怨毒積沉在內心的深處,無處排解,最後才在貓兒的導引下,嘩的一下湧上腦來。
事實是,我們為了應付人情世故,很多時候不想笑的時候還是得笑,不想説的時候還是得説,不想聽的時候還是得聽,不想做的時候還是得做,不想理的時候還是得理,不想管的時候還是得管,不想想的時候還是得想,不想醒的時候還是得醒……。日積月累,心裡的怨毒便益發深厚,我們卻往往混不自覺。
“真是不知好歹的傢伙!"
我不由自主地思忖著有多少人曾經如此在心裡或者是公然地咒駡過我。
“真是不知好歹的傢伙!"
我好奇還有多少人會如此地在心裡或者是公然地咒駡我。
然後我想起了咪咪作為一隻流浪貓的實際與堅強,也許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我,偶爾似乎也該向牠看齊,生活才不會被人情義理的包袱給壓的喘不過氣。
如果我不小心得罪過你,拜託啦,可不可以讓我和貓咪一樣,也賣萌來和你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