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過生日的男孩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身邊朋友的話題總是不免俗地便圍繞在聖誕夜和跨年的計畫上，而從不過節的傑夫，今年則同樣打算浪費掉這兩個原本可以拿來大肆慶祝的節日，在大部分人都忙著狂歡與享樂的同時，一個人待在家裏，無差別地和平時一樣吃飯、寫作、睡覺。

昨天中午和 Joe 及 Q 在一家叫「呷糊塗」的快炒店吃午飯時，先是聊到了 Ｑ 的聖誕趴安排，接著Joe 說他的朋友們可能也會到他家裏去開派對。話題在聖誕趴的主題上停留了一會兒後，我的興趣突然轉移到了 Joe 的大兒子身上，因為他說，他家老大剛好就是在聖誕節那天生日，最特別的是，他總是一個人過生日；好比去年他就獨自去了 Fridays 餐廳吃飯，自己為自己慶生。 總是被朋友們包圍著的 Q 在初聽聞此事時，臉上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則是好奇這個才剛上大學的大男孩怎麼會就如此地多愁善感？ Joe 感慨地說，他的兒子心裏頭大概有一些無法從其他人那裏得到解答的疑問，所以選擇了那樣的方式來表達他心裏頭的不確定與不安，並試圖在那樣的儀式過程裏去檢視自己的人生價值。 這個 Joe 口中喜愛練摔角，有著結實臂膀的大男孩，卻有著一顆再纖細不過的心。

我想，我懂男孩心裏頭的感受。有一些複雜的情緒需要好多年、好多年的時間才有可能完全地擱下；一直到今天，我都無法完全適應幸福的滋味，彷彿只要心裏感到過度幸福，便是一種罪惡。 大男孩所逃避的，也許不是生日派對，而是那些圍繞在身邊為他祝福的耳語和一張張微笑的臉龐，以及這一切會讓人產生幸福假象的事物；因為在派對結束之後，心中的那些不安和惶恐便會趁著夜深人靜時放肆地佔據心頭，張牙舞爪地嘲弄著你，讓孤獨的滋味變得更加難以忍受。

十幾年來，我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生日，所以我想我稍微能明白 Joe 家裏頭那個心中有著許多疑問的大男孩。 在他的心中，一定也有些還沒解開的結吧！

今天，我又被說的一文不值了。 於是想起了這個因為沒能達到母親預期而多愁善感的大男孩，也想起了自己總是一個人獨自度過每個重要片刻的走樣人生。 突然間驚覺，不再確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 要做到什麼程度才可以抬起頭來無羞愧地過日子？ 現在不就正抬頭挺胸地誰也不虧欠的在生活？ 雖然知道幸福不會沒有代價，但如果必須用僅有的尊嚴和自信去換取，那委屈求全所得到幸福感覺又會不會嚐來全無滋味？

還來不及反應，人生已經和她全糾結在一塊兒，分也分不開。 然後在深陷其中後才發現，自己並不是她所想要的那類人。 於是勉強地擠出了一抹笑容，挖苦地對自己說「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情？ 何苦到今天才來煩惱？」

總是一個人過生日的男孩，心裏有著什麼樣的結，我並不清楚；但同樣總是一個人過生日的傑夫，在六年的伴遊人生之後，心中的結只餘下一個待解，可偏偏這是個他從沒學會如何打的繩結，一個S型的死結。

然後有個荒唐的念頭浮上腦海：「她，倒底是誰？ 我真的了解她嗎？ 我們這樣，也能算是愛？」

那天吃飯的快炒店名字是呷糊塗，而我則是真糊塗。

希望男孩和我，都能早點結束獨自一個人過生日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