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機來電顯示上以 06 開頭的陌生電話號碼,我好奇會是誰從故鄉台南打電話給我?接起了電話,並按下免持聽筒功能鍵,擴音器的那頭傳來的聲音,是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聯絡的父親「柏宏啊,我是爸爸,你今天有上班嗎?」。
已經記不得上次和他通話是什麼時候,自從母親過逝後,我們便少有機會談話,上了大學以後,更是只有在繳學費、房租,或是急需要用錢的時候才會給他撥電話。 畢業北上工作以後,父子兩人之間能說話的機會變得更少,對彼此的近況也越來越不清楚。 隱約記得在三、四年前,有段時間他恰好到台北來受訓,於是撥了個電話給我,說是想來看看我住的地方,順便一塊兒吃頓飯。 那一天晚上,我被父親頭上的白頭髮給嚇了一跳,驚奇怎麼才幾年時間沒見,他的樣子便老了這麼許多? 不愛運動又有高血壓和糖尿病的他,在我唸大學的時候便已經是個藥罐子,每回從醫院看診回來拿了那一大袋藥都讓我為他的健康擔心,心想他的健康狀況是否真的這麼差,竟會需要吃這麼多種不同的藥。 一轉眼間我已經出社會好幾年,老弟也生了二個孩子,一切似乎都很順利的在發展,但當我看見身形逐漸消瘦,而且頭髮斑白的父親時,才發現當我和老弟正一點一點地邁向人生的高峰時,他的健康和體力則是以令人憂心的速度不斷地往下坡去。 那一天,父子兩人的對話一樣的沉悶,他還是不擅長和自己陌生的兒子相處,我也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和他分享。在小館子用完餐後,我陪他走了一段路到捷運站,揮手向他道別,這是記憶中十幾年來我們頭一次有機會一起吃飯,但那時揮著手叫他自己多保重的我,在送走他之後不但沒有不捨,反倒有股如釋重負的感覺,好像只要不見到他,就能逃避父子關係已經疏遠的事實。 現在回憶起來,我真是個差勁到不行的兒子。
「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了,你還在做原來那份工作嗎?升經理了沒有?」他在電話的那頭殷切地問著。
「恩,過得還可以,工作也有好好做,你別太擔心。你呢?最近好嗎?」我怕他知道我現在上的是無薪班後會為我擔心,於是順著他的話籠統地回答。
「我現在調回到忠義路這邊的分行了。嗯…那你最近有沒有要出國帶團?我聽對面的洪先生說你現在都帶搭郵輪的旅行團?」
「恩,是有帶一些郵輪團,最近應該是不會出國,好像沒有什麼團。」
「阿你還有沒有在買股票?不要買比較好,不然把賺來的錢都賠掉了」
「有買一些,但你不用擔心啦,我自己會有分寸。」
「不是叫你不要買?有買的話現在不是一定會賠錢?」
「好了,你別操心這些了,還有什麼特別的事嗎?」我的語氣不自覺地開始變得不耐煩,心裏只想快點結束和父親的通話。
「沒有什麼事,就打來關心一下你最近怎樣,那你自己記得好好保重…」
「恩,你也是,多保重身體。還有…」
在我還來不及把話說完以前,他已經掛了電話。 我心裏好奇為什麼他突然會想要來電?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是真的像他說的一樣,只是打來關心一下我的近況?我來不及說完的句子,是希望他有空也能去看看老弟的二個孩子,讓小孫子們的記憶裏也能夠有他這個爺爺的畫面。
那天夜裏,和朋友聊到了父親的突然來電,也提到了兩人關係的疏遠。友人對我說,就算沒辦法做到「順」,但不可以連「孝」都不試著去做。 勸我以後要主動地給父親打電話問候,僅管兩人間沒有太多的話題可講,也要關心他老人家的近況,讓他的心裏能感受到由子女心中所欲傳達的溫暖。
只是一通電話,幾句問候這麼簡單的事,十幾年來我卻從沒試著去做過。在做了職業伴遊以後,對別人的爸爸媽媽總是親切問候、細心招呼,但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給生養自己的父親撥通電話關心他的近況,想到此處才驚覺自己真的不是普通的差勁,為什麼可以給陌生人那麼多的關愛和溫暖,卻對自己的爸爸如此冷漠?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不管他在我們兄弟倆的心目中是不是個及格的父親,他終究是讓我們在不予匱乏的條件下順利地長大成人,對我們的養育之恩只怕不是偶爾一通電話問候便能抵銷。
雖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但老爸…
真的很感謝你,也請你好好保重身體,讓我在未來的日子裏能稍微償還你的恩情,讓我也有機會能孝順一下你,僅管「順」這個部分可能還是不太容易。
下回,換我打給你吧!